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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的一半功夫在戏外(三)

发布时间:2015-09-16 15:09:34     浏览次数: 次     发布者:本站

  


   石小猛:我是很爱钱,我渴望成功,渴望机遇,可是我不能牺牲自己的爱情!

  程胜恩笑了:爱情不是空中楼阁,它需要一个地基,这个地基就是金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就让沈冰跟着你去动物园买那些廉价的衣服?在菜市场为一毛两毛钱和摊贩们讨价还价?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闻着汗臭忍受色狼的骚扰?

  石小猛:别把我们的生活说得那么糟糕!你所说的这种世俗生活在沈冰眼中其实是一种幸福-----

  程胜恩:小猛,你真单纯!可是单纯只能让女人显得可爱,却会让男人显得愚蠢!这世上真有不需要面包的爱情吗?就算有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像沈冰那么优秀的女人,能长期忍受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吗?

  石小猛:我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我不会一直这么落魄的,我将来-----

  程胜恩:会发达是吗?我承认,你有一定的才华,可是象你这样成色的,全北京一抓一大把!虽然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实力加百分之一的机遇,可要是没有了那百分之一,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九都等于零!

  石小猛:我相信自己,我早晚会出人头地的,我也相信沈冰,她能和我同甘共苦的----

  程胜恩:如果你真这么自信,从一开始你就不会向程锋开那个口了!小猛,沈冰现在还爱着你,那是因为她涉世未深,她还对爱情抱着幻想,可是北京是一个大融炉,不管是什么好铜好铁,

  最终都会被融解,被同化!李蒙露不爱吴狄吗?可是那又怎样?到后来吴狄不惜为她跳楼,她不还是跟着别的男人走了-----

  石小猛:不,李蒙露已经回心转意了,她马上就会和吴狄破镜重圆的-----

  程胜恩摇头:不可能的!小猛,我可以和你打赌,他们的所谓的破镜重圆不过是个悲剧,吴狄还会受第二次打击的------

  在这段高潮戏之前的副线剧情,就是李蒙露(成片中叫杨紫曦,就是杨幂演那个角色)果然第二次抛弃了吴狄,跟着富二代走了---------

  中间又插了一出过场戏,开始进入这场戏的下一阶段:小猛不相信杨紫曦会再次背叛吴狄,所以他要去找吴狄验证。

  设计这样一个过程,是想表现小猛的最后挣扎。

  如果就在病房中这么一场戏一谈判,小猛就被说服了,就放弃了自己青梅竹马刻骨铭心的初恋,这种戏一来不好看,二来不符合人性,应该让这种戏一波三折。

  并且一波三折中层层加码,递进往高处推,直到最高潮——小猛对爱情的信仰崩塌,在合同上签字,放签爱情换面包。

  所以接下来的戏,是小猛去找另一个好朋友、白领吴狄--------

  四十三、吴狄车上,内,日

  吴狄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副驾位上默默无语的小猛。

  吴狄:你今天好像真的不对劲儿----你是不是病了?

  小猛:没,我只是在想你和露露好不容易要破镜重圆了,替你们感慨----

  吴狄:露露说了,这三天哪里都不去,只在家等着我-----你猜,她现在正在干什么?

  小猛:还能干什么?肯定不是在窗前遥盼你的身影,就是在抱着你们过去的相片默默念着你的名字-----

  吴狄:哈哈,你还真诗意!不过你说的和我心里想的一样------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后座上堆放着两大束野花。

  四十四、李蒙露家,内,日

  李蒙露站在窗前遥望着窗外,手中拿着那张和吴狄的合影。

  李蒙露(独白):今天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吴狄,你会来吗?

  传来门铃声。

  李蒙露惊喜地:吴狄!

  李蒙露激动而欢快地扑向门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李蒙露猛地拉开了门。

  四十五、吴狄车上,内,日

  吴狄开着车。

  吴狄:沈冰这会儿该下班了,要不我先送你去幼儿园?沈冰要看到你给她采的这一大束野花,肯定开心死了-----

  小猛:不,还是我先陪你去找李蒙露吧!

  吴狄:有你这么当灯泡的吗?

  小猛掩饰地笑笑:如果你们真成了,咱们仨一起去接沈冰,再把肥四林夏他们叫出来一起庆贺庆贺;要是出了啥意外,在你遭受沉重打击又准备跳楼的时候,我也好拉住你-----

  吴狄笑骂:去你的!

  四十六、李蒙露家楼下 / 吴狄车上,外 / 内,日

  吴狄开着车驶到了李蒙露家楼下停下。

  吴狄的脸色突然变了。

  透过车窗,能看到楼下停放着一辆崭新的还没上牌照的红色甲壳虫。

  石小猛:怎么了?

  吴狄:这辆车-----

  石小猛也紧张起来:是ANDY的车?

  吴狄神情复杂地摇摇头:不,是露露最喜欢的车-----

  石小猛:你怀疑是ANDY买来送给露露的?不会吧?说不定是别人买的呢!

  吴狄勉强一笑:也许是吧-----

  石小猛不放心地:我陪你一起上去吧------

  四十七、李蒙露家门口,内,日

  吴狄拿着野花,和石小猛沿着楼梯上来。

  俩人在李蒙露家门口停下。

  吴狄手举了一下欲敲门,又放下了,犹豫着。

  石小猛:敲吧,就算ANDY在里面,还得看露露的决定----

  吴狄举手敲门。

  门开了,ANDY出现在门后。

  透过ANDY的肩头,能看到屋中的茶几上摆放的花瓶中插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四十八、李蒙露家,内,日

  李蒙露坐在沙发上,满脸是泪,她扭头看了吴狄一眼,又回过头去埋下了头。

  吴狄拿着野花,和小猛僵立在门口。

  ANDY像个主人一样微笑着热情地招呼着:站着干嘛?请进来坐呀!

  吴狄和小猛默默地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ANDY:你们先聊吧,我去给你们泡茶。

  ANDY起身进了厨房。

  吴狄和石小猛看着茶几上怒放的红玫瑰。

  花瓶的旁边放着一本崭新的红封皮的房产证书和一个蓝色的汽车行驶证,以及两把车钥匙。

  吴狄看着一直埋头不语的李蒙露,把手中的野花递过去:野花我采来了------你----还要吗?

  李蒙露犹豫着伸手来接,可手伸了一半又突然缩了回去,捂着脸啜泣起来。

  吴狄握着野花的手僵在空中,僵了许久,终于无力地垂下了。

  ANDY拿着茶壶出来,在李蒙露身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给大家倒着茶。

  ANDY:吴狄,说实在的,我真得感谢你,你那一拳把我给打醒了。那天夜里,我穿着睡衣拖着拖鞋在大街上狼狈地走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其实那天我那么伤害她,是因为嫉妒!嫉妒她跟了我这么久了,心却还在你身上,还在钱包里偷偷藏着你的照片-------我才发现,其实我是那么地爱露露-----

  吴狄咬着牙:凭你也配说这个爱字?

  ANDY: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我今天是特地来向露露道歉的,她也已经原谅了我了------是不是啊,露露?

  李蒙露抬眼看了看ANDY,又看了看吴狄,又把脸埋在了手心中继续啜泣。

  ANDY拿起茶几上的房产证、行驶证和车钥匙,放在李蒙露腿上:宝贝儿,别哭了,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你看,你一直想要的花店,我已经把铺面都买好了,产权人写的是你的名字,还有你一直想要的甲壳虫,以后你就不用打的上班了-----

  李蒙露仍然只是哭。

  ANDY冲吴狄笑笑:我给露露买的花店正在做店招,露露取的名字叫春色撩人,多别致的名字啊!听说这名字还是你帮着选的,谢谢了啊-----

  吴狄僵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哭泣的李蒙露。

  石小猛愤怒地瞪了ANDY一眼,看向李蒙露:李蒙露,你倒是说句话呀!

  李蒙露慢慢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为难地看着吴狄,抽噎着:我,我------

  吴狄笑了笑,红了眼圈:露露----你不用这么为难这么痛苦-----只要你觉得这真是你想要的你快乐就好!

  吴狄把手中的野花丢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站起身来,拉了拉犹有不甘的石小猛:咱们走吧!



   四十九、李蒙露家楼下 / 吴狄车上,外 / 内,日

  吴狄和石小猛慢慢从楼道中走出,走向停在楼下的QQ车。

  俩个人都面色凝重,各自想着心事。

  俩个人上了车。

  吴狄突然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石小猛无言地看着痛哭的吴狄。

  石小猛深沉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前方那辆红色的甲壳虫。

  五十、病房,内,日

  (闪回)

  程胜恩:不可能的!小猛,我可以和你打赌,他们的所谓的破镜重圆不过是个悲剧,吴狄还会受第二次打击的------

  小猛:如果他们真的破镜重圆了呢?

  程胜恩:我就无条件地把广告给你,以后每年的广告都给你!

  小猛:好,我赌!

  程胜恩:如果你输了呢?

  小猛:我不会重蹈吴狄的覆辙的,我会早点放自己和沈冰一条生路!

  程胜恩: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击响。

  (闪回完)

  五十一、李蒙露家楼下 / 吴狄车上,外 / 内,日

  石小猛看着眼前的甲壳虫,悲凉地笑了,眼中泛起了泪光。

  大家要注意到,我前面病房谈判的戏,其实没有写完,只写到了一个高潮节点就暂停了。画面一转,已经是别的戏了,然后转回来,小猛去找吴狄了,留下一个悬念,小猛和疯子爸爸后面还说了什么?他答应了交易了吗?

  这个悬念是通过这里的闪回交待的。而为什么要这样交待,一是为了不让前面那场病房谈判的戏太长,让节奏上有点变化,更重要的是,在这个目睹了别人的爱情失败的节点,再交待出他们的对赌约定,两相印照,冲突更激烈,情绪更顺畅。

  你们刚才不是有人在问,何为镜像理论吗?此处,吴狄与杨紫曦的爱情,就是小猛和沈冰的爱情的镜像。大家明白了吗?

  在一个戏,尤其是一部大格局的大戏中,设置多重镜像,小到人物个体,大到人物关系,再大到家庭、帮会甚至国家等组织结构,若都能巧妙设置镜像,则剧本结构就显得很厚重。就如你在一个屋子中,四面都安装了镜子,你往哪个方向看,都会发现眼前的影像是无穷尽的,这些镜子,彼此映射,就会层层强化你要表达的主题。

  当然这个难度很大。普通新人达不到这个水准。所以,连责编们也不明白我的那个历史大戏的剧本结构。当我给他们结合理论讲解了我的全剧之后,他们才明白剧本的奥妙,都不作声了。

  这个所谓镜像理论,我没学过,这是我自己的思考。

  两面镜子如果不能集中时空情景,在同一个节点互相映照,则其效果减半。

  我的剧本,所有的节点,都是精确设置的,所以别人是很难改动的,因为我的结构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再回到《北京爱情故事》的这段高潮戏。接下来,自然就是这段高潮戏的“起承转合中的合——结果”了,小猛回去和疯子爸爸签约了。

  但在这个时候,不能直接跳到签约,否则那就是香港TVB戏的做法——只讲究快节奏,让故事快速推进,却不利用情绪的释放和表达。所以我在这里加了一场小戏,来渲染人物的情绪和心理。

  而且这个情绪和心理,不仅是人物的重大转折,也是全剧的重大转折。

  五十三、幼儿园门口 / 吴狄车上,外 / 内,日

  吴狄的车在幼儿园附近停下。

  石小猛:真不需要我陪你去喝几杯?

  吴狄摇摇头:不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石小猛点点头,推门欲下车。

  吴狄:别忘了后座上的花!我的那束没派上用场,幸好你这束还能有个幸福的结局!

  石小猛笑了笑,拿起那束野花下了车。

  吴狄开着车离去。

  石小猛遥看着街对面的幼儿园。

  (主观视角)沈冰和几个同事领着一群孩子站在门边。沈冰在和来接孩子的家长道别。

  石小猛神情复杂地遥看着沈冰。

  (主观视角)石小猛眼中的沈冰渐渐模糊。

  石小猛眼中泪光闪烁,突然拿着花转身走了。

  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石小猛把手中的野花扔了进去。

  石小猛大笑起来,笑得满脸是泪。

  石小猛突然在大街上疯狂地奔跑起来。

  石小猛横穿过大街,几辆汽车猛地急刹,发出刺耳的嚣叫声,司机们探头痛骂着什么,石小猛却充耳不闻。

  (主观视角)路人们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在忙不迭地向两侧闪避。

  石小猛旁若无人地奔跑着。

  这场戏,就是要表达小猛挣扎之后的崩溃-------------这种崩溃结束之后,就是一个全新的小猛诞生了。这”一死“和”一生“之间,应该有一个情绪释放的设置,轰托情绪,强化氛围,让观众感准确地领略到人物的内心变化,从而也明白了这个剧要表达的主题。

  你们看到的成片,和我这个会有些不一样。陈思成在拍摄时删掉了很多戏,直接把所有的谈判连在了一起,直接让一场戏就结束了谈判,而少了这些情的转折递进和双线并进。

  说实话,北爱的成片的质量是不如我的原剧本的,在戏剧效果和艺术深度上,是大打折扣的,这是陈思成作为一个演员的局限,点金成石在所难免。我和他的根本矛盾还是在这个艺术水准的差异上。在他看来,我这些戏中有好多都是废戏。却不明白这些戏重要的戏剧功能。只不过观众没看到我的原剧本,直接看的成片,这种赤裸裸的面包和爱情的交易,在他们看来已经足够震憾了,但其实《北爱》本来可以更好的。

  陈思成自认为他对剧本的改动很大,所以他该独享编剧稿酬中的九成。我却认为他的修改把剧本降低了一个档次,从深刻反应现实和人性的作品,变成了一个半现实主义半偶像剧的不伦不类的作品。

  陈思成后来不肯给我稿酬,宁可让我把他告上法庭,其实不是为了钱,就是因为他不想承认我对这个剧本的付出,不想承认我对戏剧的把握在他之上。

  像这种戏,是他自己永远也写不出来的,他更不懂什么镜像理论,无法独立完成一个几十万字长剧的结构。

  当然,现在,这场官司已经结束,我也拿到了自己应有的稿酬。

  总之,编剧这行当,非常考验一个人的综合能力。你平时的为人处事的能力,也会反应在你的剧本创作中。

  如果你与人交流,都不讲究方式方法和策略,你写的人物也会缺乏这种层次感和深度。

  写偶像戏还好,但一旦写现实题材戏,要表现人性,要接地气,要有深厚的生活质感,你就会觉得下笔艰涩,捉襟见肘。

  (此时有新人问到“镜像理论”,他们已有所了解,那何为蝶型结构?)

  蝶型结构,也是我自己的思考和原创,很复杂,要结合剧本来讲。我目前只用此结构写了《铁血丹心》,别的剧本都不是这个结构。等将来铁血播了,我会和大家讨论什么是蝶型结构。

  (此时有其他朋友提到,如果是他来写,会让吴狄这一对的被分开,也是被疯子爸爸设计的)

  对此种设计,我表示反对。如果那对分开也是被疯子爸爸设计,在戏剧理论上就不算最好的了。一来,两对人被分开的形式重复了,也就是矛盾类型重复了;二来,我一直认为,来自人物自身的内心欲望促成的矛盾,比外界施人为的压力要好。当初我刚入行,黄晖老师就教导过我,说《东京爱情故事》比《蓝色生死恋》高明,就是此理。东爱里最大的矛盾是人内心的欲望纠结,蓝色生死恋的最大矛盾是外界(编剧)强加的绝症。让疯子爸爸设计拆开吴狄那一对的情节设计,适合强情节剧;至于生活剧,戏剧化的东西要有,但更要注意接近生活质感。在我的定义中,北爱,不属于强情节剧。

  最后的结束语:

  我们一定不要以为,只有在创作剧本时,才是在创作,平时你的所有言行,都是在积累你的编剧基本功,包括和你的资方打交道——人情练达皆文章,一半功夫在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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